来源:澳洲网站 一隻小白球﹐凸顯在濃黑的夜的深處﹐無聲地彈跳着﹕上昇﹔停一停﹔開始下降﹐……差不多了﹐又折回頭向上一躍﹐重新開始攀爬﹐有些飄忽﹑有點偏離原來那垂線﹐混沌中似有風在流….他合着眼瞼﹐感覺着自己的呼吸﹐心在凝視﹑心在祈求和維持那白色球體沉靜的運動。這只球正幫助他沉淪在夜的深處﹐把握那稍縱即逝的一份寧靜和忘卻。可他本能地察覺到﹐有一隻爐子﹐那隻他屈就多年謀生的爐子﹐擦得錚亮﹑黃澄澄略略泛紅的銅坩堝﹐就躲藏在附近﹐帶着底部懸空的一圈蘭幽幽的火﹐等待着他露出破綻﹐窺伺着他軟弱的一剎那﹐出來攫取他﹐讓他輾轉難眠。 不用走近探首看﹐他就清楚﹐坩堝裡還在熬制着新鮮的草莓果漿。火舔吻着它的銅質軀體﹐透過虎珀色的冒泡的糖漿﹐翻滾着草莓帶暗點的紅色﹐閃着根部那一圈白。空中有揮不去的一種甜膩﹐一絲絲的香﹐就近有一股溫熱。脊樑上有汗水在淌﹐25公斤一袋的白沙糖﹑用車裝的草莓﹑磅秤﹑配比表….帶點紅的銅色﹑有規律地在支架上的晃動….當他第一次站在這個坩堝旁時﹐他想﹐這只鍋子已經這樣來回晃動了幾億次啦﹖原先站在爐子邊的人是否也漂洋過海﹐是來自哪個國家﹐現在又去了哪裡﹖ 很快地﹐他就沒有時間這樣想了﹐坩堝的晃動主宰了他。這種晃動成了他的時間韻律﹑他的生命的轉換方式。火在燒﹐草莓在滾動﹐糖漿在冒泡。隨着頻頻的注視﹐他漸漸把自己的思緒投進了這種熬煉翻滾中。有一天﹐在草梅色彩鮮艷的滾動裡﹐在那糖漿鼓起的球形的液面上﹐他看見了妻子燦爛的容顏。這真是一個稱心如意的畫面。從此﹐他常用目光任意捕捉住兩個草莓﹐一個壯碩﹐一顆艷麗﹐看它倆在蜂踴動蕩的翻滾裡可能相聚﹖雖然它們那樣相似﹐難以追隨﹐但這樣的遐思﹐竟在他和坩堝之間建立了一種奇特的聯繫﹐一種跨越了生命與無生命的相關。 那時﹐他喜歡讓這只坩堝﹐在夜的深處就那樣無聲地晃動﹐火苗映着澄明的銅色。他合着眼瞼﹐輕柔而舒展地呼吸着﹐用心凝視﹑也是用心在祈求兩顆草莓﹐一個壯碩﹐一顆端莊﹐看它倆在蜂踴動蕩的翻滾裡漸漸接近… 他總是非常認真地清洗這只坩堝﹐仿彿這無生命的東西會比他的軀體更需要干乾淨淨的休息。每當他仔細揩抹掉最後一塊暗痕﹐那潔淨光滑的曲面影出他變形的臉﹐那渾厚的銅質卻總給他一種沉穩溫馨的感覺。他直起腰﹐無意地朝鍋底一瞥﹐驚詫地發現一顆艷麗非常的碩大的草莓﹐帶着肥厚的綠葉﹐綠葉上還托着滾動的水珠。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這是千真萬確。他彎腰埋進鍋去﹐用倆手捧出那顆草莓。怎麼會呢﹖那顆草莓竟變成了日夜思念的妻子﹐妻子用白晰綿軟的兩隻臂膀圈住了他的脖子﹐將草莓般鮮艷的臉埋在他還汗濕的胸前。 從他第一次站在這個坩堝旁﹐多少個日月過去了﹖他問妻子﹔他能回答﹐自那個時刻起﹐這只坩堝已經又來回晃動了多少萬次﹐多少鍋甜蜜的草莓糖漿傾瀉了出去﹔最美妙的是﹐他還能告訴妻子﹐兩顆草莓﹐一個執着﹐一個俏麗﹐蜂踴動蕩的翻滾裡已經相聚了幾次﹗ 從此﹐他更精神抖擻地站在這個坩堝旁﹐稱量着白花花的砂糖﹐傾倒着漂亮新鮮的草莓﹐讓火焰歡快地跳躍﹐鍋子快樂地在架子上擺動。一天回家﹐他興奮地告訴妻子﹐在草梅色彩鮮艷的滾動裡﹐在那糖漿鼓起的球形的液面上﹐他看見了一座漂亮的房子﹗想知道那房子的外觀和裡面的構造嗎﹖我來告訴你…果樹﹑鮮花和草坪…那靜靜的夜﹐躺在床上﹐手拉着手﹐什麼也不用想﹐感覺到身體在沉下去﹑卻又有某部份在飛升… ….爐體漸漸冰涼﹐火苗早已萎縮﹐草莓不再推來﹐糖袋默默堆在一旁。他垂下雙手﹐臉色蒼白﹐認真感覺到了腰間脊髓處的疼痛。 ….沒有光﹐耳朵也捕捉不到任何聲響﹐他卻清晰地看到了那隻無聲地在夜的深處彈跳着的球﹐飄飄忽忽﹐劃着白色的弧線和折線。他合着眼瞼﹐舒展地呼吸﹐用心凝視﹑也是用心在祈求那白色球體的相助。可他心裡清楚﹐那隻爐子﹐那隻該死的爐子﹐就躲藏在附近﹐帶着那懸空的火﹑那一圍在它底部漸漸萎縮的青白獰笑﹐窺伺着他軟弱的一剎那﹐出來騷擾他﹐用它那種冰冷的千篇一律的晃動來剝奪他本該有的一份寧靜。 他忽然想起﹐自己測量過﹐那爐體的高和爐子的口徑比﹐符合黃金分割。而明天﹐他必須出去尋找工作﹐去尋找他人生的又一個坩堝。他要圓那一個被打攪了的夢。 相关文章:本文标签:澳洲的童話From 晃動的坩堝 by 澳洲新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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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12月25日星期日
晃動的坩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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