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华山的高僧传奇
在九华山中,至今还保留着一种古老的殡葬习俗:凡有僧人圆寂,必将其盘坐装殓于陶缸之中,并在遗体四周添充木炭、柴草等物品,密封后放于室外,保存七日。
七日之后,人们将陶缸下面一个预先置留的小孔掏开,引燃缸内的柴草木炭,将遗体火化。
但是,也有极少数生前有特别交待的僧人没有火化,他们的缸继续存放下去。三年之后,当陶缸开启之时,曾经有这样的奇迹发生:缸内的僧侣竟然颜面如生,肉身不腐。他们就是被人供奉膜拜的“肉身菩萨”。
据说,九华山一年之中有三分之一的时间笼罩在这样的雨雾中。我们要去的是山脚下的一处塔林,那里是出家的僧侣们安息的墓园。与俗家人的墓地不同,这里的陵墓前矗立的不是墓碑而是幡塔,墓里安葬的也不是棺木而是骨灰。
在佛教看来,万物因缘而生,因缘而灭,身体形骸皆为梦幻泡影,逝去的人是不需要将其存留在世间的。然而,为什么那些修行圆满的“肉身菩萨”却要将不朽的身体留给世人呢?
万稼祥,九华山管理处宗教科科长,他曾亲身见证肉身菩萨的开缸,对此现象始终迷惑不解。这是九华山一个叫普文的和尚去世三年之后开缸时的影像。令人震惊的不仅仅是普文和尚的肉身三年不腐,而且人们注意到,他的头部居然长出了两寸长的头发。
地处长江南岸的九华山,阴霾潮湿,雨多雾重,属于北亚热带湿润季风气候。科学常识告诉我们,这样的湿度环境不利于尸体的保存,那么,为什么那些肉身菩萨在室外的陶缸里存放,竟会出现三年不朽的奇迹呢?
这是九华山的一个高僧圆寂后装缸时的影像资料。我们注意到,人们正把许多纸包填充在缸里,那是什么?难道九华肉身的形成,也和埃及木乃伊一样,经过特别的药物处理吗?那一个个纸包里,究竟装的是什么东西呢?
这是九华山中的一个特殊行当—轿子行,他们整天抬人上山下山,以此为生。闲暇时,轿夫们就在山脚下聊天。坐在中间的人名叫焦小弟,除了抬轿子,他还有一个祖传的副业,那就是专门负责把圆寂的僧人装殓入缸。
焦小弟为我们演示了一遍装缸的程序,首先把柴草铺在缸底。这是生石灰,也就是在影像资料中我们看到的那些纸包里装的东西,用草纸包装,主要是为了摆放方便。最后,他们拿来一整袋木炭倒入缸中,这就是他们所用的全部材料。
应该说,木炭和石灰有一定的防腐作用,但为什么九华山千载以来,留下不朽肉身的仅有寥寥几位呢?难道这真的和修炼层次的差别有关吗?
在佛教看来,人的生命历程就像一个升华自我的阶梯,通过刻苦的修行,在戒律、禅定、智慧各方面达到最高境界,就可以突破自身的肉体局限,凝结成物质结晶–肉身。
传说,佛祖释迦牟尼圆寂后,火化的遗骨凝结成一种坚硬的颗粒物质–舍利。佛经记载,舍利有全身和碎身的区别。而九华肉身则是全身舍利,相比碎身舍利更为难得。九华山上最早出现的肉身,正是今天被人们供奉为地藏菩萨的金乔觉。传说,他圆寂后三年依然颜面如生,骨节能发出金锁般的声音,人们将之供奉在三层石塔中,不料,那里在夜间竟能发出“神光异彩”,这就是后来人们称之为“神光岭”的地方。
在此之后的一千多年里,先后有十几位僧侣在这样的大缸里成就而出,成为万众膜拜的肉身菩萨。在他们身后,也留下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问号,驱使着人们去探寻答案。
这是九华山的摩天岭,我们要瞻仰的第一位肉身菩萨就供奉在这高山之巅。本来已做好艰苦爬山的心理准备,可这条先进的地面缆车,使我们的行程变得简单而轻松,只用几分钟时间,我们就登上了海拔1300米的山顶。
顺着石板小路前行,我们注意到路边栓满了这样的锁,当地人称之为“百岁平安锁”,用来祈福还愿。小伙子的生意很好。他说,经常会有过往的香客花个十块八块钱买上一把锁,刻上心愿和祝福,祈求美满和幸福。人们深信,百岁宫里的那位“百岁菩萨”会保佑他们心想事成的。
那里就是百岁宫,一座有600年历史的古寺。这位就是“百岁菩萨”,一位曾活了126岁的老僧。明代的崇祯皇帝正是被他的精神所感动,才下圣旨钦赐建造了这座寺院。关于这位肉身菩萨,九华山中流传着这样一个神奇的故事。传说,清朝初年百岁宫曾经多次失火,其中最严重的一次,大火竟要把整个寺院烧塌。这时,肉身菩萨的双手忽然抬起,由打坐的姿势变成遮火的姿势,一场大雨随即从天而降。火扑灭了,寺院保住了,但从此以后,这位肉身菩萨的胳膊就没有放下,始终保持着当年遮火的姿态。
寺院内的石碑记录了这位高僧的生平。他本名海玉,字无暇,24岁出家于五台山。明朝末年,他仰慕金地藏“普渡众生”的精神,不远万里来到九华山。可连年的战乱已使这里满目疮痍,香火衰微。无暇决心重振九华道场,沿着艰险的山路向摩天岭攀登。
在山顶的摘星岩上,他召集僧众讲经说法,刻苦修行。
在今天百岁宫寺院后面的房基下,人们依然可以找到一个小小的石洞,这就是无暇和尚当年的居所。据说,当年他在洞中修行的时候,山上少有人烟,无处化缘。他渴了就喝山涧清泉,饿了就吃一种叫黄精的植物维持生命。
在这个山洞中,他发下了一个宏大的誓愿:要用自己的鲜血书抄写一部佛经。这就是被九华山历代僧人奉为珍宝的国家一级文物–无暇和尚刺取舌血拌金粉抄写的《大方广佛华严经》,全书81册,共计42万字。
人们不禁感叹,是何等巨大的毅力,何等虔诚的信念,支撑这位僧人完成这样的壮举!据说,为了抄写这部经书,当年无暇和尚每隔二十天,刺取舌血一次,前后共用了二十八年时间。期间,他几次因为失血过多,体力不支,昏厥过去。
明代天启三年,无暇126岁时,终于抄完了全部经文。大愿已了,他用石头封上洞门,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人世。无暇和尚曾留下这样一首诗:“老叟形骸百有余,幻身枯瘦法身肥。客来问我归何处?腊尽春回又见梅。”
传说三年后,崇祯皇帝于梦中见九华山有菩萨转世,就派钦差上山找寻。当人们打开那个石洞时,发现这位高僧竟然颜面如生,肉身不腐。崇祯颁圣旨修建百岁宫,将无暇肉身贴金供奉,敕封为“应身菩萨”。按照佛教的说法,一些修行圆满的菩萨本来有能力、有资格成为佛,但是,为了救度众生,暂不成佛,再度转世到人间,教化众生,这就是所谓的应身菩萨。
难道,九华山的肉身真的是菩萨转世吗?如果真的是前世注定,僧侣们今生的苦修又将有怎样的果效?
初到九华山的人往往会在不经意间错过这条小路,在小路尽头的一座小庙里,供奉着一位法号叫明净的肉身菩萨。
明净成就于20世纪90年代,但奇怪的是,人们对他的生平却知之不多。据他惟一的弟子心兰师傅介绍,师傅本是安徽郎溪县人,生于1928年,俗家名字叫徐方柱, 1984年在九华山天台寺出家,取法号为明净。
从这些遗物来看,这应该是一位生活极其俭朴的人,心兰说,她师傅一入空门就将自己的全部积蓄奉献给了寺庙。心兰说,那时师傅在山间的小屋里闭关,她每天赶去送饭时,因为怕饭凉了,总是以最快的速度奔行。
令她感到伤心的是,师傅似乎对她送来的饭凉与热、多与少甚至有或没有都不在意。他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枯坐冥想,他在想些什么呢?
这是明净生前的床铺,虽然简朴但也干净整洁。但从出关那天起,他就再也回到床上躺卧。从那时起的三年里,无论寒冬酷暑,刮风下雨,人们总是看到明净屹立不动,站禅悟道,于是,就把一个“站和尚”的外号送给了他。
据说,禅定者的内心就像水中的明月,水动月不动;像观照影像的镜子,像转镜不转。他们仔细地体味痛苦,力求在体味中超身而出,反观自我。在他们看来,追求身体的舒适如同搔痒,越搔越痒,只有内心的喜乐才是永恒的。
站和尚真的是站着睡觉吗?他那时的费业朝有着年轻人的淘气,有一天半夜,他特地拿着手电筒去探查明净。
这是盛装明净法体的陶缸,心兰师傅曾日夜守护它长达六年。1992年9月6日,明净和尚圆寂,临终前嘱托心兰,遗体不要火化,六年后他将成就不坏真身。六年后开缸,人们赫然发现,明净颜面如生,身体完好无损。这是九华山历史上第十四尊僧人肉身。
从九华街到偏僻的后山开车要走一个小时。我们去寻访一个名叫大兴的和尚。没想到,一下车就遇到这样的场景。据说,此地本来香火极少,出了一个大兴之后,才出现许多靠卖香为生的人。
这就是安奉大兴和尚法体的殿堂。这位成就于20年前肉身如今已是乡民们膜拜的神灵,不过在他生前,人们却是用另一种眼光看他。
乡里传说,有一次他抢着帮一个老太太担柴,却一路大喊,我是她的儿子;看见鸡吃庄稼,他却声称那是“菜吃鸡”,有人病了他闷声不响地上山采药送上门,人家如果给钱,他立即翻脸骂人;那时,人们总能看到这个破衣烂衫的疯和尚跑来跑去,活像济公在世。
不过在年轻人的记忆里,大兴和尚却是和蔼可亲的,他喜欢小孩子,经常和孩子们一起玩耍。今天小周已是一个六岁男孩儿的父亲,他也靠卖香为生。儿子有个头疼脑热,他就会和妻子给大兴菩萨上香。大兴当年曾用草药使许多孩子退了烧,其中也包括小周自己,小周相信,慈善可亲的大兴一定有求必应的。
这是大兴留下的一双足有45码的草鞋,这个身材魁伟的和尚生前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大兴本是安徽太湖人,早年曾被军伐部队抓了壮丁,后来,他逃离部队到九华山出了家,每天挑水担粮,任劳任怨。之后,他来到后山的双溪寺放牛。人们记得,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好人好自己,坏人坏自己”。
今天的人们在大兴菩萨的殿堂旁边,用正、行、草三种字体摩刻了三个巨大的“空”字。“空、空、空”,也是大兴生前整天念叨的一句话,这其中到底蕴含了怎样的禅机呢?
乘舟师傅是双溪寺的僧人,现在专门负责管理肉身殿堂。当年大兴在世时,他还没有出家,是一个走乡串户的篾匠,有一次在山道上碰见疯疯癫癫的大兴。
他曾好奇地问,为啥你总要念空空空?大兴说,别人骂我也好,夸我也好,说我孬也罢,不孬也罢,这一切都会如梦幻泡影,转眼成空。
20世纪70年代末,大兴曾做过最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当时,十年文化大革命的冲击使双溪寺破败不堪,乡民们提议在原来基础上修修补补,将就使用。
可是,有天晚上寺庙突然着起了大火,人们要去救火,大兴却在一边阻拦,大呼“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这是后来有关部门拨巨款重修的双溪寺,规模是原先的三倍,面对这宏大的庙宇,乡人们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大兴当年的话。
1985年4月6日,大兴走到了生命的终点,就在这间屋子里,他大笑着连念三声佛号,安然而逝,享年91岁。大兴圆寂后,寺里本来要按规矩在第七天将他火化,可是,当地群众感念他生前的大恩大德,推举代表强烈要求保留遗体。于是,寺里就把盛装法体的陶缸安放到后墙外。不知是谁还特地在缸上搭了一个遮风挡雨的小草棚。
奇怪的是,村里的牛哪里的草都吃,就是从不去吃那围棚边的草,也从不到缸边去蹭痒痒。3年6个月之后,当人们打开这口缸时,看到了一件奇迹!
陶缸内,大兴三年前坐化时所穿的袈裟早已化成黑色的粉末。法体所戴的菩提佛珠的串绳也早已烂掉了,珠子散落一旁,朽烂不堪。然而,大兴的肉身却保存完好,甚至还长出了长长的指甲。大兴法体的喉节也清晰可辨,他面容安详,宛如正在闭目禅修。
孙宣统是在本地香店的老板,对过路歇脚的香客,他总是热情接待,从都不收茶水费。他说,当初是大兴在梦里指点他开的香店,后来卖香的人才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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