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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弗羁 这个年代的医药都是医师开了处方之后抓药煎煮，常备的药品虽然也用磁瓶包装，却多是贴以宣纸再写上药名，而且也没有用途与用量的说明。这个箱子里的药瓶倒是很新鲜的发明，不用担心纸张脱落或糊掉，还让用药的人明白用途与用量。 "这是……"颜承宗打开那瓶深蓝色的玻璃罐子，乳白色的膏状物，瓶身却没有任何说明，闻起来也没有药味，反而有一股淡淡的说不上来的香味。 "太子妃近日在耳房做出来的，说是『百灵膏』。"夏梓解说着。 "这百灵膏还真玄了，前儿个府里厨房的几位婆子都用上了，举凡刀伤、溃疡、烫伤、火伤，虽然不是药到病除，隔日伤口愈合却比往常利索，现在每个婆子都配上了一罐，乐呵呵的像得了甚么仙药似地。" "有这么好用？"颜承宗抹了一点在手背上，只觉润滑效果奇佳，皮肤变得柔细晶莹。 "倒更像是妇人用的美容霜。" "主子明察秋毫啊！太子妃确曾说这百灵膏可用于美容。"夏梓点头如捣蒜，这二位可说到一块儿去了。 "所以这百灵膏可是要设一个作坊来生产？"颜承宗猜想着陈玲的意思。 夏梓笑了，跟着聪明睿智的主子就是省事啊，万事一点就通。 "太子妃的意是交给军部来负责生产，制程与配方她也一并交给军部。只要在每月的产量上拨给她精炼的百灵膏一车，她要设个作坊，出产那美容用品。至于费用，太子妃也不占那便宜，请军部以成本价给她的作坊就行。" 这倒是卖给军部一个大面子啊！ 但颜承宗却不知道陈玲的真正想法。凡是有利可图的东西就会引来仿效者，何况这种既能使用在军事、内政医卫、美容保养的新发明？ 凡士林的制程虽然有技术高度，但却不是一种绝对不能跨越的高度。如果出了内贼，随便复制一家作坊也是弹指之间的事。她不想揽这样的活在身上。与其自己挥汗去设工厂，还不如直接交给官方，尤其是军方来开办。名正言顺，人手又足。哪个不要命的敢去盗版军方的东西？再说她只需少量的精炼凡士林用来生产一点保养与美容用品，犯不着为了一杯牛奶去养一头牛。 "那这个藤箱……" "太子妃说了，一并交给军部统筹，配发到军中，每一小队一只。急救的措施她已教会了四位女官，只要军部派人过府来学习之后自可循制教导兵士使用。" 夏梓其实说明得有点口干，无奈这二位主子非得透过他来传话。 颜承宗沈吟了一会儿。"如此甚好，就照太子妃所说办理吧！"他朝门口喊了声："徐向！" 徐向快步走进议事厅。 "让军部侍郎来一趟，夏梓把事情交接好，让军部拟个章程来。"颜承宗顿了顿又接着说："莫误了太子妃的交待。" 徐向和夏梓应诺后退出议事厅，各办各事去了。 看着桌上的藤箱，颜承宗不禁纳闷，难道这陈玲是墨家的弟子？要知道当世从事各种发明，搞些无中生有或创造甚么器具的，非墨家莫属。又或者是医家？但医家或许会炼制一些些药丸，却不会去捣鼓甚么煤油渣，这百灵膏恐怕更接近道家的炼丹术吧！ 颜承宗想了想就轻轻地摇头。 这种便于行军的医药箱子，虽不是甚么高技术含量的东西，但是千百年来也不见医家有人这么用。何况医者多半自负，就算是医者的随行弟子，按规矩在出师之前也不许随便开手治病。从这"医士"的点子足见陈玲绝非医家弟子。 颜承宗望向正房的方向，是否该找个时间和陈玲面对面谈一谈？
29.作坊
自从大婚之后，颜承宗就没有再踏入自己住了六年的正房一步。这会儿从正堂走进起居室再进到内室，他都快认不出这就是他立府之后住了六年的地方。 内室的最大变化就是加了两层窗帘，一层是薄纱一层是厚重的绒布。这会儿是白天，冬日的白天日光折射在雪地非常眩目，但如果糊上窗纸，室内光线又嫌不足。 这第一层薄纱倒是好用，不多不少地柔和了强烈的光线。至于那层厚重的绒布，既增加了夜间室内保暖，又隔开了走廊上的声响，让人夜里可以更好安睡。 起居室已被陈玲当作书房与小议事厅，靠窗的书桌上摆了各式图纸。那扇窗也加添了些趣味，窗帘是罗马帘，颜承宗虽说不出名称，但却立刻明白这种帘子的妙用。 这种型式的窗帘更适合用于公开场合，尤其是西晒的办公厅。末端稍微升起一尺高度就能提供桌面足够的天然照明，却又能够解决阳光直射的问题甚至户外窥视的目光。 真是一个爱捣鼓新事物的女子。 "太子妃呢？" 颜承宗绕了一圈才在正堂外的穿廊看见二个合力提着一大筐子梅花的侍女。挥手免了她们的行礼，这才知道全部的人都在耳房里，只有这二个小侍女被派二门领取城外庄园送来刚采收的梅花。 颜承宗随着小侍女信步往耳房走，鼻间闻到阵阵梅香，掀开门帘于屋内站定，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在看到满室的玻璃试管、烧杯、酒精灯，摆满室内的一条条长案后，他还是讶然了。 这个由陈玲一手打造的实验室，正在生产护唇膏与护肤香膏，蒸馏器里萃取的梅花精油让满室生香。侍女们则各司其职，用精制的容器包装着护唇膏与各式香膏。虽然满屋子人，却安安静静地工作着，只有蒸馏器里的滚水冒着咕噜声。 一开始没有人注意到颜承宗，直到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夏梓忍不住低咳了几声，一室的女子们才抬起头来发现了这位大人物。 众人放下手上的物品，行了礼。只见陈玲转过身来，向颜承宗微笑致意。"太子有事？" 颜承宗差点抑不住笑意。满室的女子包括陈玲在内，全部穿着同款的白色工作围裙，腰部前方各有两口袋；不仅如此，人人头上戴着一条三角巾，把头发都扎成辫子露出光洁的额头。 颜承宗直视着陈玲明亮的眼睛，很纯粹没有任何杂质，配上两条长辫子就像个十来岁的小女孩。 但颜承宗又觉得矛盾，以陈玲的心思能够无中生有创造出这些东西来，绝非一个小女孩所能为。 两人静默地步出耳房回到正堂，茴香主掌茶水工作，为颜陈二人各上了一盏盖杯香片之后，垂手侍立在侧。 "医药箱、百灵膏还有全国医政计划，我代表楚国谢谢妳！"颜承宗诚恳地起身致谢。 陈玲起身让过："只是尽一己之力。"一个月不见，他身上的冷冽之气似乎消融了一些，让他多了点人味儿，不再被陈玲当成一张2D相片似地，一点也不立体的人物。 注意到他打量屋内设置的眼神，陈玲接着说道："这屋子我做了点更动，但都很容易回复原状，没动到土木。"毕竟是暂借的居所，她只是想住得舒心些，却不会逾越分寸去大兴土木改动人家的房子。 颜承宗没来由地有点烦闷。他没有忘记，有一天，她会离去。 "妳可以随意更动，这是妳的居室。"以她对楚国做出的贡献，就算她要把正房全部拆了重建，现在的他也不会有意见。 颜承宗突然想起师父的话，他说做人不要背着一把算盘在身后，整天计算着值不值。颜承宗的确总在盘算，其实陈玲的贡献是无价的，是千金难买的，可是刚才他仍然暗自计算了百灵膏的市场价值，对比了这太子府正房的造价。 他是俗了，彻底的俗了。 陈玲笑而不语，却敏感地察觉到这座冰山的温度又突然陡降了几度。真是个情绪翻转喜怒无常的人啊！不知道又为了甚么不痛快了。 "妳想开个美容作坊？"颜承宗想起来此的目的。 "嗯，而且是个连锁店。"陈玲打算以此为基础，配合医馆的设置在全国布点。 医馆归公，她的作坊可以沾点光顺道推向全国。这也是她的一点私心，将来离开楚王宫，她可以去游历天下，作坊一来可以成为安全的落脚点，二来可以成为供应站，免去携带银钱与行囊之不便。 如果可能，她甚至想把作坊推向梁国与赵国。那才算真正的游历天下。 陈玲设计的全国医疗计划，把楚国城镇依人口数量粗分为一级的城市、二级的城市以及三级的城市。每级城市都设大医馆一所，再依各城市的大小规模配上医馆若干。医馆的大小与编制统一规格，大医馆则略有不同。 零星的乡镇以圆周距离等距配置医馆一所，重大伤员则就近送往最接近的大医馆。偏远地区则家家户户配置药箱，并由里正负责筹办急救训练。 陈玲的作坊则跟着医馆设置，有多少医馆就设置多少作坊。规模不需大，只要一个店面，配上一个掌柜与一名伙计。但需常备客房一间，将来那就是陈玲周游天下的小银行与小旅店了。 为了一劳永逸，她打算买下所有的作坊产权。陈玲初步算过，所费不多，以她嫁妆里现银的一部份就足以建构这个连锁作坊。 "不用动到妳的私房，这个作坊就当我的回礼吧！"颜承宗也不等陈玲接话，从夏梓手上接过一本裱褙云锦的小册子，递给了陈玲。 这册子是首尾连页，记明了连锁作坊的的地址、面积、店面与房舍大小。另有一个紫檀盒子，装的全是权状文书，已经记到陈玲名下。 "地点是有了，剩下的是人事的问题，这招人的工作……"陈玲也不与他客气，毕竟阴阳平衡，人生就是有得有失，她为颜承宗想做的大事出了力，换来这批店面房产，也算两清。 虽然她原意是想在乱世救得一命是一命，同时为楚国平民尽点心意。陈玲心中默想着，如果这些努力能够在冥冥中积有甚么功德，那也归予颜承宗便好。 于是她默祷着，祈请过往神明在人生功过的天秤上为颜承宗记上一好。毕竟，一将功成万骨枯，他此生的业债必不会少…… "让密部的人帮忙找个总账房，由这总账房来负责招人如何？"颜承宗提议，他真心希望她的作坊能够成功。 管理连锁店的经理人必须定期巡查，由密部训练出来的人担任这个工作其实是大材小用了。不过陈玲来到楚国就是孤身一人，身边并没有趁手的人可用。这"专业经理人"当然还是仰仗颜承宗最好。
30.女人家
陈玲每隔二天就会进宫谒见楚王后，有时会遇到其他大臣的妻眷。今天，她就遇到了丁星卉和丁星卉的母亲──相国夫人，还有一些陈玲不认得的官眷。看众人精心打扮的服饰与发钗，陈玲便心里有数了。 陈玲先向楚王后行礼，然后众家夫人小姐也向陈玲依序行礼。 谈笑一阵之后，陈玲让随行的樱草拿出整齐放在檀木盒子里的十二个精致磁盒。那青磁小盒造型类似印泥盒，但盒盖更加高耸，直径则仅有一寸半，显得小巧可爱。盒面绘有工笔的花草，各是梅、菊、艾草、甘橘、薄荷以及松枝。 "这是儿臣给母后身边这些姑姑们准备的护手膏，有六种香味。虽然已是春季不似冬天干燥，但姑姑们精于绣工，最重手部皮肤的保养，这些先给姑姑们试用看看。" 楚王后让女官拿了各式香气抹在手上试了试，就笑着让身边的女官拿下去挑选。 女官们早就听说太子府里膳房嬷嬷们各得了一瓶百灵膏，正好奇着呢，太子妃就送来了更精致的护手膏，自是笑逐颜开上前行礼谢过。 楚王后揉了揉手背："果然好用，这冬日里不必再担心皮肤龟裂的问题了。可是玲儿，妳只想到姑姑们辛苦，但母后虽很少拿针线，却比她们这些年轻的花朵们更需要保养呢！" 陈玲笑看着楚王后的一双柔胰，那真堪称为玉手。"早为母后备好了，只是这玫瑰花还不到花期，早开的花只得那一小盒，炼制出几滴精油来，只能配出一瓶护手膏。母后如用得好，待夏日玫瑰盛开时，自能供得上。" 说着便从樱草手中接过那独一无二的玫瑰花造型磁瓶呈上。 从一个人的言谈举止，可以判断一个人的智力高低、家教素养甚至于人品高下。三言两语之间，在场的所有官眷们都见识了太子妃的不俗。 深知女儿心事的相国夫人，更是用心地观察着陈玲。转头不着痕迹地看了自己女儿一眼，美则美矣，但以色侍人，能久乎？她眉头微皱又立刻抹平，不愿露出一点情绪。只是在心底苦笑，女儿与陈玲相比…… 人可以改变穿着，却掩盖不了气质与内涵。原本楚国的上层官眷们多少都有点看不上这位来自梁国的太子妃，毕竟梁国只是蕞尔小国。 但看陈玲落落大方地和楚王后对话，护手膏的精油香气更是天然雅致。且不说这独一份的保养品，从包装到内容都勾动了在场所有女子的心，毕竟谁不想有双美丽的手，何况是那么精美的磁盒？ 就说这份用心以及博得楚王后身边女官们欢喜，就让人不敢小看。 其实她却是多想了，陈玲只不过是认为平日常做绣品打发时间的女官们用得上这护手膏，而且既然送了女官就不能漏了王后，可又不能送相同的东西，所以才特制了那玫瑰花造型的磁瓶，将最难炼制的玫瑰精油用上。 "太子妃这可勾起了咱们这些婆婆妈妈们的馋心了！"相国夫人笑道。 "相国夫人，不知这六种花香，您中意哪一种？"陈玲微笑问道。 这是要送给相国夫人了？在场的官夫人们不禁都坐直了身体，掩不住猎奇之心。 楚王后却道："那可得见者有份，给诸位夫人小姐们都送上一盒才行了！" 陈玲大方地揽下："母后有命，儿臣遵旨。" 于是便一一让樱草记下各家夫人小姐们的喜好，承诺下午就让人送去。 "待春夏各季花卉盛开，这搭配的香精还可再增多款，届时再为各位夫人与小姐们送去。" 这下自然人人欢喜。只有丁星卉一言不发。 自从太子大婚之后丁星卉就再没见过颜承宗，更没有见过太子也没有见过这位太子妃。可是透过相国府的情报网，她很清楚这几国月以来颜承宗在忙些甚么，陈玲又在忙些甚么。 在家中，丁星卉听父亲提起陈玲时眼中闪着光，他从没这样夸许过一个女子。陈玲设计的医馆、药箱、百灵膏、作坊……她不是丁星卉所熟悉的那种女子，诗词歌赋、衣裳饮食，可是丁星卉就是如此被教养长大的。难道不该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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