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沉静
为永远而画——记田园画家米勒(上)
(续上篇)
苦难中的坚守
农民题材的画作不仅招来诸多误解和争议,而且还被认为保守过时、丑陋土气,不符合沙龙审美,屡遭拒绝。这是米勒最艰难的时期,作品卖不出去,生活异常困苦。他常常由于没钱买颜料必须用自制的木炭条画素描,有时甚至几幅素描仅换得一双小孩子的鞋。
长期的压力和贫困摧毁着他的健康,心力交瘁的他经常头痛,视力也衰退了。最严重的时候,几乎失明,还吐了血。他画了一幅素描,躺在画架下的男人与惊恐尖叫的女人,写着“自杀是男人的耻辱”,来否定有违信仰的一闪而过的自杀念头。
为了把吃的留给孩子,他曾几天不进食。那是画完《晚祷》的1859年寒冬,他在给友人的信中写道:“只剩下两三天的柴,妻子下个月就要分娩,我已一贫如洗,走投无路。”
[法]让-弗朗索瓦?米勒(Jean-Fran?ois Millet,1814—1875),《冬日的巴比松森林入口》(Entrance to the Forest at Barbizon in Winter),炭笔和彩色铅笔画,1866—1867年作,波士顿美术馆藏。(波士顿美术馆官网)
与米勒一起扎根巴比松的知交卢梭曾以美国人的名义买下米勒的作品,间接地给予经济支助。
贫病交加,困苦无望,但米勒还是坚守自己的艺术理念,不媚俗,不妥协,不改变画风走捷径。“我生是农人,死也是农人!我将待在自己的土地上,决不让出哪怕只有木鞋那么大的地方。”他反对粉饰现实的“客厅艺术”,忠于自己“唱真实歌曲”的使命。
[法]让-弗朗索瓦?米勒(Jean-Fran?ois Millet,1814—1875),《田间小径》(Un chemin dans les blés),彩色铅笔画,1867年作,波士顿美术馆藏。(波士顿美术馆官网)
作画前,他都会先做祷告,请求上帝让他撑下去,心平气和地创作,每天有所进步。生活是不容易的,辛苦谋生是人类真实而普遍的命运。米勒同他笔下的农夫一样默默承受着落在身上的贫苦和重负,在艰难中恪尽本分。他说,上帝为那些备受打击的善良人在天上预备了更高的位置,痛苦也许正是能给予艺术家以最大表现力的那种东西。他把自己的生命全部押在艺术上,把忍耐、爱、勇气与信念融入创作,他的画里没有颓唐、怨愤和求安逸的奢望。
坐在门槛上的三个乖宝宝如同嗷嗷待哺的小鸟,母亲端着碗一杓一杓地给他们轮流喂饭,孩子的父亲正在屋旁挥锄种地……在米勒的家居系列画作中,《喂食》舔犊情深,温馨感人。《母亲的细心》充满亲情的幽默,令人会心一笑。画家在作品中向默默奉献、共患难的爱妻致敬,也隐含着对妻子和九个儿女的怜惜歉疚。正像米开朗基罗所说:“好的画是从来不会描绘一滴眼泪。”米勒超越苦难的慈勇,如同天地万物生生不息的律动。
[法]让-弗朗索瓦?米勒(Jean-Fran?ois Millet,1814—1875),《喂食》(Feeding the Young),布面油画,1850年作,法国里尔美术馆藏。(网络图片)
[法]让-弗朗索瓦?米勒(Jean-Fran?ois Millet,1814—1875),《母亲的细心》( La Précaution maternelle de),1855—1857年作,巴黎卢浮宫藏。(museoteca.com)
不朽经典
米勒很遗憾没能见到父亲、祖母和母亲最后一面,穷得连回乡送葬的路费都没有。但他们活在他的记忆里,并且永久地留在他家喻户晓的名画中了。家族敬虔的传统,纯真坚毅的品格……童年记忆激发他的创作灵感,小时候,他随父母犁地、播种、刈草、晒谷,教堂新铸好的大钟一响,祖母总要全家人停下活计一起祈祷。
“那些善良的灵魂!他们不是诗人,却充满了诗意。个性!那才是真的!”这就是他呕心沥血地淬炼,犹如神来之笔描画的人物形象。
米勒在绘制了上百张习作之后,才有了代表作《拾穗》。三位贫困农妇在刚刚收割的田里拣拾麦穗,为了全家温饱,她们不辞劳苦地无数次弯腰低头拾着,勤劳坚忍的动作姿态,传递着汗流浃背的劳动者的堂堂尊严和顽强求生的意志,朴实无华却又如此庄重浑厚,宛如古朴的彩雕泥塑。米勒将画面的地平线拉到三分之二,沉稳的暖黄调子显出大地的辽阔丰饶、人与土地的密切关系。
《圣经》上讲,收割庄稼不可割尽田角,也不可拾取所遗落的,要留给穷人。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地有好生之德,只要人与人之间有一点怜悯之心,即使赤贫也应该有活路。在米勒的画里,劳动不仅值得尊重,而且深具尊严之美。“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千百年来,农民就是这样滴汗吃饭、含辛茹苦地养育儿女的。那俯身的动作体态似曾相识,恍若为我们辛勤操劳的妻子、母亲和祖母,让人备感亲切又同情共鸣,怎能不惜福感恩?!
在动荡不安的年代,在饥馑贫困、病痛折磨和不被认同的辛酸中,米勒竟画出了旷世杰作《晚祷》。远处教堂的钟声传来,一对年轻的农家夫妇在田野里站起来祈祷,感谢上苍赐给他们食物,保佑他们平安地度过了一天。挖出的马铃薯放在篮子和小推车上的麻袋里。农夫脱帽,少妇合十,完全沉浸在祷告中,那么虔诚静穆,那么纯朴祥和……夕阳余辉下,苍茫暮色里,两人低首祈祷的姿影,犹如凝固的大地雕像,仿佛一切都静止了,只有回荡的钟声和上达天庭的心念……
米勒,《晚祷》局部。(艺术复兴中心提供)
在我看来,《晚祷》超越时空的魅力,是呈现了天地人神的对应和谐之美,或者说摆正了人与天地神的关系,彰显了传统信仰的力量和敬神向善、谦卑感恩、安贫乐道的美德。
米勒是农民画家,更是虔诚的天主教徒。他画中的人物“是在上帝的天与地的大教堂中,干着神的工作的一个耐心的仆人”。他自己何尝不如此呢?!在苦难中恒忍,于绝境中提升,才有了如此佳作。米勒的艺术素养是多方面的。他常读荷马、但丁、莎士比亚、歌德和雨果的作品。所以,他的画不仅接地气而且通天意,既有超拔的纵深感又有无限的延伸性,单纯高妙又意蕴丰厚,弥漫着醇厚的乡土气息、宗教情怀和隽永诗意。
米勒的画与众不同,刻画人物的手法也很独特。简笔勾勒就抓住了神髓本质,表现出躯体的生命力和心灵层面,栩栩如生。身体造型富有雕塑感,脸部轮廓模糊朦胧,就像融入了乡野风情和光影变幻之中,类似中国山水画那样情景交融,浑然一体,颇有天人合一的境界。他的农夫或强悍豪迈,或笃实敦厚,甚至木讷憨傻,外在粗拙,内心温良。画的农妇也总是在干着活的,缝补、洗衣、牧羊、纺纱、背柴、抱孩子……没有坦露的肌肤,没有矫饰的欢颜,却十分贤惠能干。
米勒,《马铃薯种植者》局部,波士顿美术馆藏。(波士顿美术馆官网)
比一下就知道,有的画家画的村姑看起来像是客厅少妇背后移换了个布景,秀的还是美貌和肉体。而米勒的这个戴红头巾、披厚毛毡的牧羊女,是土生土长、与草原融为一体的。这个背对着羊群与彩霞的女孩质朴清新,憨厚可爱!逆光中看不清她的五官,却看到了那一尘不染的心。她倚杖独立、低头织毛衣的姿态和专注的神情很像祷告,令人莞尔。她是那样娴静美好,却并不自知,也不以为意。温顺吃草的羊群呼应着天上的云卷云舒;旷野中孤独的牧羊女也像草地上的蒲公英一样,在风雨中成长,随遇而安,有着柔韧的生命力。而此刻,上苍眷顾的金光霞影正笼罩着她……
[法]让-弗朗索瓦?米勒(Jean-Fran?ois Millet,1814—1875),《牧羊女和羊群》(Shepherdess with her flock),1864年作,巴黎奥塞美术馆藏。(艺术复兴中心提供)
兑现誓约
直到1867年,米勒在巴黎万国博览会上参展画作,《拾穗》等八幅作品获得首奖,人们才逐渐认同了米勒非凡的艺术价值。俄国大文豪托尔斯泰大力赞美《晚祷》,使米勒的人道画家之名远播。《晚祷》被制成版画在欧洲广为流传,成为人们心目中虔诚生活的典范。
苦尽甘来,渐入佳境,米勒的身体却每况愈下。1875年12月22日,米勒因咯血病在巴比松溘然长逝,享年61岁。
1857年的米勒。(维基百科公共领域)
米勒生前乏人问津的画作,随着时间的推移身价百倍,被视为法国的国宝。1890年,流落海外的《拾穗》终于回归故土。法国富商索夏尔以80多万法郎的高价从美国人手中赎回了《晚祷》,并于1909年捐赠卢浮宫。《晚祷》回乡成为举国欢庆的大事。目前,这幅传世名画则收藏在巴黎的奥塞美术馆中。
米勒是近代绘画史上最受民众爱戴、最伟大的田园画家。在亚洲,他的画迷更是遍布各个阶层、不同年龄段。2008年夏的“惊艳米勒”画展,台湾参观的人数创纪录,男女老少争先恐后地排好几个小时的队呢!不少日本人、韩国人专程搭机来台北看米勒。
米勒画中有着对上天的感念、对土地和自然的珍惜,唤起人们对天地久远的敬意。他最懂农民的艰辛不易,那力透纸背的悲悯体恤,感人至深。
罗曼?罗兰在《米勒传》中称赞他是“将全部精神灌注于永恒的意义胜过刹那的古典大师”。米勒实现了对祖母的承诺——为永远而画!
他选择了一条大家都不走的羊肠小道,但事实证明那是通往永恒的光荣的荆棘路。在时间的检验下,骚动一时的喧哗销声匿迹,而米勒的画作历久弥新,扣人心弦,普世共鸣。**#
[法]让-弗朗索瓦?米勒(Jean-Fran?ois Millet,1814—1875),《蒲公英》(Dandelions),彩色铅笔画,1867-1868年作,波士顿美术馆藏。(波士顿美术馆官网)
来源:大纪元 责任编辑:苏明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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