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魏谷
他去世在江南的浙江平湖,遥远的河北阜平为他起坟,有人用“数陆忘祖”镌刻对他的铭记:从清朝康熙年间到清末,漫漫三百年,那里的陆姓县民,称自己为他的子孙,世世代代为他的衣冠冢守墓。他是陆陇其,康熙时代的理学名臣。
书生陆陇其,一生十年为官。两任知县,一小段监察御史,是他仕途的全部。
“当湖先生”是他的别号,从教三十年,他也是清朝初年讲授程朱理学的学者,著作等身,被清廷誉为“本朝理学儒臣第一”。陆陇其家族自五世祖以下,皆以儒术出名,家学渊博。
陆陇其生于明末(1630年-1692年),号稼书,是浙江平湖人,康熙九年(1670年),不惑之年的陆陇其得中进士。五年后,45岁的他出仕为官,不到两年,因被上司诬告而夺官;53岁时他二次为知县,一干就是七年。60岁时,他升任四川道监察御史。翌年辞官归里,专心授业著书。62岁,他驾鹤仙去。
在世时,他仕途坎坷,在身后,他声名日隆,雍正四年(1726年),他的牌位入祀孔庙;乾隆元年(1736年),他被追赠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他的理学思想影响了清朝后世几代的君王。
十年官场沉浮,清正廉洁之外,他以仁义道德治理地方,他经办公务之道,与一般官吏大不相同,以致“民爱之比于父母”。
他的办法叫做:以德化民。
第一任知县,他做的是上海附近的嘉定县的父母官。
处理民事纠纷,他用“自追法”。 陆陇其断案不用衙役捉拿百姓,同宗族人争斗的,就让族长通知;同乡人争斗的,就让乡里长老通知;或者让原告和被告相互约好同来,叫做“自追”,但往往不急于定案,“听断时,孝悌忠信之言,不绝于口。和平恻怛,以至情相感动”。说:“你们不是亲人就是朋友,不是朋友就是邻居,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感情也算是很好的,但如今不过就是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起来,闹到公堂之上。你们打官司还要花费许多银两,结果到最后往往你们打官司浪费的钱,比争执的那点蝇头小利要多得多。而且断案必须要有输赢,从此你们从乡亲变为仇人,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人们听了陆陇其的劝解,往往化干戈为玉帛,握手言和。
一日,县里的一对父子为琐事争执闹上公堂,陆陇其听完他们的恩怨,含泪自责: “都是我这个县令无能,品德低下,不能够教化你们这些民众,才令你们父子发生这样的悲剧。”老翁的儿子听后十分感动,当即向父亲跪下承认错误,并叩谢陆陇其:“多亏您的教化,及时地指出了我的错误,才没有酿成更大的错误。”最后父子俩互相搀扶,大哭着离开县衙,从此儿子尽心赡养父亲。
有次他处理一桩兄弟二人的财产争讼,什么也不问,也什么都不让两个人说,把他们叫在一起,只是让哥哥不停地喊弟弟,弟弟不停地喊哥哥,“不言其产之如何分配及谁曲谁直,但令兄弟互呼”,“此唤弟弟,彼唤哥哥”,“未及五十声,已各泪下沾襟,自愿息讼”。陆陇其在判词中写道:“夫同声同气,莫如兄弟,而乃竟以身外之财产,伤骨肉之至情??从此旧怨已消,新基共创,勉之勉之。”
征收赋税,他建立 “挂比法”,对于没有缴纳税赋的百姓,他写上姓名在牢里挂号,并不真正扣押,再写出所欠数额,以进行对照比较,让百姓自己交,交够了除去牢中名字。至于交纳数额由每人自报。同时又建立“甘限法”: 百姓在自定的期限数目之内,到期能如数缴纳的,就可获得优待。没有缴纳的,可以以后补交,但限定交纳中所欠的数额,日后须增加一倍交纳。
缴粮纳税的日子临近,他召集百姓讲一番按时纳税的道理。他说:“向大家收缴的钱粮,全是朝廷的国课,并不是县官的私蓄。如果百姓们按时上缴钱粮,给官员们减去催缴的麻烦,也有时间可以给百姓做点其它的事。我和大家没有任何宿怨,也不愿为税赋之事责罚百姓。倒不如大家及早凑齐应纳之款,使你我都相安无事地办完这件事。”百姓们觉得陆陇其的话说得很实在,也就乐于接受。所以他在任时,很少发生欠缴赋税的事。
康熙十五年,因为战争加收军饷。陆陇其差人给每户发一张知县的名片劝导民众:“不恋一官,顾无益于尔民,而有害于急公。”表示自己并不恋官,但是不交纳紧急的军饷,对百姓并没有什么好处,对于国家的紧急事务却有害处。结果不到一个月,百姓竟捐了十万两银子。
不久后,朝廷又赶上征房屋建筑税,不过这个时候,陆陇其就只征收市中店铺的税,命令衙役们不许涉及乡村百姓家的生计了。
县令任上,他常常资助好学的贫寒子弟进官署,听他讲课。遇到家境贫寒的,就由他贴补费用,他曾说:“我虽清况,尚可供给,年终或贴两三担米,至贫士不必破费。我况忝为父母师长,尔即我之子弟,不在此区区微物也。”官署里有二十多个学生,公务之余,他像个一般的塾师一样,“公每日讲解,各生质疑辩难”。
陆陇其在嘉定任职,不满一年而嘉定大治,“惠政不可胜纪”。时人赞为“流风善政,历久弥馨” 。
“以德化民”的陆县令,自不会“邪曲”。赴上司江宁巡抚慕天颜的生日宴会,他只从袖中拿出一匹布、两双鞋作为贺礼,说:“这些不是从百姓那里拿的,为您祝寿。”
做了一年十个月的县官,因为慕天颜的诬告,陆陇其就被罢了官。
虽然颇得民心,但上头要罢他的官,百姓是留不住的。于是,嘉定人把大家送别陆陇其时写的诗文收集起来,刊刻成《公归集》一书,送给他做纪念。他卸任回乡时,几乎没有什么行李,只有一些书卷和他妻子的织布机。离开那天,沿途百姓哭声震天。至今嘉定一带还流传这样的民谣:“陆公归舟无所装,图书数卷机一张。”
康熙二十三年,在其他官员的多方推荐下,陆陇其二为县令——被任命为直隶灵寿县(今河北灵寿县)知县。
灵寿县北负太行、南滨滹沱,与嘉定正相反,这里土瘠民贫,役繁俗薄。陆陇其奉行的是“大恤民力”的政策,首先便着手减役,经过积极争取,获准与邻县轮流出役;然后又大力整顿治安,健全乡约,督查保甲,频频告示,反覆晓譬,使斗狠轻生等恶习劣风得到了摒除。
他的“以德化民”也带到了灵寿
县里有个老太太控告她的儿子不孝。 陆陇其将她儿子叫来县衙,发现是一个还没有成年的男孩,陆陇其并不责罚孩子,而是对老太太说:“我官署里正缺少小僮,你儿子暂时可以在这里服役,等到有人代替,我再处他以杖刑。”于是命那少年天天跟在身边,须臾不离。
陆陇其每天早晨起床后,毕恭毕敬站在母亲房外,母亲一起床立即进上洗漱用具,然后再为母亲泡茶。母亲吃饭,他侍候在饭桌边,而且笑容可掬,等到母亲吃饱,他才去吃母亲剩下的饭菜。空闲下来的时候,陆陇其就坐在母亲身边,给她讲一些故事或民间传说。母亲感到不适,陆陇其为母亲捶背捶腿,按摩抓痒,侍医问药,亲自煎煮,接连几夜不睡,一点也不觉疲倦。
几个月之后的一天,那少年突然跪在陆陇其面前,请求陆县令让他回家。陆陇其故意说:“你们母子不和,为什么要回去呢?”少年哭着回答:“小人一向不懂礼,待母不孝,看到您的一切所作所为后悔不已。”陆陇其命人唤来了少年的母亲,母子相见,抱头痛哭。后来,那少年成了远近闻名的孝子。
北方民风相对于江南粗砺,他亲自遍至各乡学授课,讲解先儒的理学,使人人都知到应做善事的道理。他跟学子们说:“有欲质疑问难者,依次进接。本县亦不敢藏拙,务与诸生辨析明白。”每逢二、四、六、八日,公事结束,他就去学舍听诸生讲解,就便答疑解难。一直坚持到他离开灵寿县为止。
在教学上,不只为应付科举考试,陆陇其也出一些切合时政的题目,力求学子能兼通经世济民的实务。学生的试卷,不分程度高下他都加以批点,每位老师所讲的课程,都要引证到自己的心性上。
他在灵寿的讲义有一百十八章,后来整理成著名的《松阳讲义》。
灵寿县的县令做了七年,陆陇其又要离去了,不过这次不是丢官而是高升,康熙二十九年,康熙下诏命地方各级举荐“学问优长、品行可用者”,陆陇其得到九卿的联合举荐,升为四川道监察御史——可比如今的检察官。离开灵寿时,又是“民遮道号泣”,灵寿的县民将十几年前嘉定县的离别一幕重演了一遍。
做御史不久,因为与九卿上司意见相左,九卿又上奏欲“夺陇其官,发奉天安置”。奏到康熙案头,正好顺天府尹(北京市长)卫既齐巡视京畿回朝廷,康熙帝向他了解陆陇其的情况,答曰:“民心皇皇,恐陇其远谪”。这次康熙帝为他做了主,没有同意九卿的意见。
做了一年的言官四川道监察御史,陆陇其的考察期满了,朝廷管官员任免的吏部还是决定将他外放到地方去,陆陇其决定弃官回籍。
弃官回籍不是知难而退,而是选择了另一条人生之路,专心讲学、著书,陆陇其在东洞庭山上讲学,讲“居敬与穷理二者不可偏废, 致知与力行须兼重并取”之理学;于“尔安书院”著书,全面评析注释儒家学说的发展演变,四方学者群聚门下。他还完成了《灵寿县志》的修纂。
陆陇其家中的“三余堂”,有藏书五百余种,间有旧本和抄本。着有《古文尚书考》一卷、《读礼志疑》二卷、《四书讲义困勉录》三十七卷、《松阳讲义》十二卷、《松阳钞存》二卷、《续困勉录》六卷、《战国策去毒》二卷、《读朱随笔》十卷、《礼经会元注》八卷、《灵寿县志》十六卷、《一隅集》八卷、 《三鱼堂文集》十二卷、《外集》六卷、《附录》一卷、《三鱼堂随笔》四卷、《问学录》若干卷等。后人将陆陇其的著作汇集编为《陆子全书》
陆陇其去世在康熙三十二年十二月,《觚剩》记载,是日陆陇其午后困倦卧床小睡,家人听见他口中喃喃自语,好像在与人交谈。过了一会儿,他呼唤家人,说:“忠愍公在此,交代了一些事,我这就去啦。”于是闭目而逝。此时“空中箫鼓喧阗,合村无不共闻,殁后寂然矣。”——他被上界接引,升天而去。
《清史稿》记:“灵寿邻阜平为置冢,民陆氏世守焉,自号陇其子孙。” 拙言的百姓,就以这样特别的方式,吟唱他们对好官的怀念。@#
来源:大纪元 责任编辑:李婧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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